國真
  話說藍鹿洲在潮陽嚴令力催豪紳繳納兵糧正見成效,縣衙眾差役忽欲演散堂故技,鹿洲毫不為所動,朗聲宣佈:“眾差役此行,正是本縣明日剿叛立功好機會,所慮的是此時不查點清白、只怕明日不分玉石俱焚;堂下差役,願走者走,不走者靜聽點名!”
  邱主簿小心地問:“怎麼個點法?”
  鹿洲大聲道:“仍按糧冊(類似戶口簿的總名冊)全數點名,不到者記名,便可知誰是叛者;並要念出每個差役所分圖甲完糧之數目,多者記下有賞,少差得多的記下要追責!”於是逐冊逐人唱名點過,卻見每個差役逐個應答,溜出角門外的也悄然縮回;一直點到四更雞鳴相聞,竟無敢有一名不到的。
  鹿洲目光掃過堂下院里眾吏員差役,呵呵笑道:“汝等全都在此,還有誰要上東山崗山洞里去呢?漫說兩三百人,上萬亂賊又怎樣、本縣視之如草芥!東山崗頑石,本縣直用靴尖踢平它!今晚黑夜我也沒看太清楚領頭要尋死的是哪個,我也不去記前過了,汝等從今往後,有過錯的自己要知道慚愧、知道引以為恥,勉力好好在這守法奉公才是!”堂下果然連聲稱諾、肅然退出。
  邱主簿長吁一口氣道:“若非知縣大人舉重若輕、曉以利害,每次散堂的事都得鬧得雞飛狗跳、人散衙門關至少半月啊!”鹿洲微微一笑,卻問:“你可記得昨到今日傳訊的哪幾家豪紳一直沒到?為何偏在此時鬧起散堂?查一下分派的是誰負責傳訊這幾家?”邱主簿翻閱了案牘說:“監生趙佳璧、武生趙宣候等,都是山門城大戶豪門,分派刑書李阿柳帶差役傳喚三次了。”鹿洲道:“李阿柳前者傳喚貴山都楊姓大戶不到,查出過其受賄庇護、被本縣問責重罰;昨日今日都只有差役回報,他兀自不露面,明日你且先訊問同去的差役,李阿柳這兩天去了何處?這次起哄散堂,料定與山門城諸趙大戶相關,李阿柳也脫不了干係!”
  次日,邱主簿果然查出李阿柳前日曾與山門城趙家某管家同往酒店,隨後又與多名差役在那私下喝酒。鹿洲立命帶上來審問,黑面無須、體壯足捷的李阿柳不停狡辯,然經鹿洲嚴審、確認其徇情瀆職、參與唆動差役起哄,隨即予以冊上除名革退。舞弊敲詐的差役們從此膽寒,紳士豪強大多完糧。
  潮州各縣豪門縉紳既眾,鄉間又俗多無賴偷兒,這些人以暗結幫夥、偷盜搶奪為行當。鹿洲初就任普寧縣,報告偷盜案不斷,當即厲行肅盜、個把月間緝拿了百餘竊賊,懲治勸誡,立見成效。十月受命兼攝潮陽縣令,到任發現潮陽道途搶奪的竟數以百計,越窗入戶偷竊者則以千計。鹿洲巡視鄉保,卻見白日中午百姓持棍結隊而行,下晡太陽還沒落、路上就不見行人了。鹿洲震驚且為憂患,親自召集捕快緝拿慣盜團夥,連續升堂審訊處治,首先嚴懲三十餘名積惡元凶,屢屢傷人劫財的按刑律斃之不貸,偷盜甚惡者嚴刑枷鎖處之,雖有惡跡而尚可教化者懲處後釋放令其立功贖罪,抗法逃藏的不抓獲決不罷休。個把月下來,潮陽賊盜們漸知這藍知縣手段,成規模的路搶夜竊寂然斂跡。
  潮陽文武同僚紛紛向鹿洲道賀,說鄰縣惠來、海豐那邊在埋怨潮陽縣把賊盜都驅趕到他們那去了!鹿洲卻道:“不然,惠來海豐自有其土著竊賊經營、怎能盡收外來者?慣偷職手畏刑潛蹤、暫且寂處也決不會安然無事,只是更隱蔽行事而已!”命三班捕頭帶領精幹捕員嚴密監視多出竊賊保甲之周邊及與鄰邑連通地帶,吩咐查瑪郎細察慣偷職手之潛越行徑。又與馮縣尉密議:“註意這些人有無下海從事洋盜之意了嗎?”馮縣尉說:“大人熟悉海務,定知出海者是二三月出巡、八九月返航,這時節怎麼會是盜賊下海之時?”鹿洲道:“不盡然,嶺南氣候不定,雖是冬臘時節,但日暖風和,怎可輕忽?”於是密約海門、達濠和本縣兵營將弁,在各港津同時查緝異動者。
  兩路查訪數日,果有偵者來報,在兩邑交界的鐵山之麓、土名叫葫蘆地之處,有疑似幫夥人眾近日不時聚集,有的還帶著一些刀槍藤牌與纜繩之類器械、埋在一家方姓老頭園中。鹿洲令派員監視,同時和馮縣尉派翁百總乘夜往普寧密調馬快、以便突施圍捉;然初更又接報:海門營百總於今日下晡在其西隴港附近發現有運藏器械者、派兵跟蹤,在前往葫蘆地路上被賊人覺察,賊夥入夜分攜器械四散,方宅主人也不知去向也。
  馮縣尉正頓足埋怨海門營不先派人來報訊,連呼白白放跑一窩賊盜、勞而無功,鹿洲卻說:“莫急,再派班頭林標往葫蘆地傳令,讓翁百總帶馬快看住潮陽海港,鄰縣各港口都已佈下兵防,賊眾片舨下海無路,自然還在你我囊中;馮縣尉你與潮營千百總且安排水上練兵,自有海上建功之時!不出三五日,我等且在縣衙中等著葫蘆地報案吧。”馮縣尉似覺有理,然又將信將疑。
  次日,查瑪郎自鄰近葫蘆地的龍湫鄉探察回來,報說那裡連著發生竊案,鄉民約齊捉賊、打跑了兩起賊人,但那一伙賊人卻是行捷善奔、眾人追趕不上。鹿洲聽罷心中更覺有數。三日之後黃昏,果然有貴山都鄉民王煌立來縣衙投告命案,稱其兄王元吉被人活殺,系因數日前曾與龍湫鄉白墓洋楊如傑口角,楊姓弟兄侍眾群毆致死、棄屍葫蘆地溪畔泥窟中;王煌立狀甚樸拙,而情詞激切,當堂具結請予驗屍。
  鹿洲對邱主簿語:此必有教使來告者。於是留王煌立獨住衙中一室,翌日晨起立即帶之和仵作前往葫蘆地驗屍,果見元吉遍體鱗傷,頭部、腿部皆有被擊傷久流之血跡,腰間尚有竹篾二條、顯見為移屍來者。鹿洲頓時一目瞭然,當即留下仵作繼續勘驗記錄,而立即帶一行隨從到近處一祠堂中,分頭各派兩吏員差役、一邊往白墓洋接今早已前去查訪楊如傑之主簿前來會審,一邊到縣城王煌立來邑寓所、傳帶其約保人貴山都保正許元貴前來聽審。
  這兩路人不過片刻便分別來到,這一來不要緊,卻引出了龍湫鄉百民燃炬、葫蘆地五鼠現形,欲知詳情,請看下章分解。  (原標題:葫蘆地勘破葫蘆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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